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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農家科舉日常(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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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恩考上童生這件事直接讓整個村子裏都沸騰了起來。

畢竟之前大家都說讀書好啊,讀書能考試當上大官,讀書能光耀門楣,可也沒見誰真的讀出一個什麽來。

最了不起的也就是能夠去當個賬房先生。

童生?他們村子裏幾十年沒有出過了。

可段青恩他就是給考上了!

而且還是以七歲的年齡考上的!

七歲啊,這可是七歲啊。

村子裏多少人七歲的時候都在拿著尿和泥巴玩呢。

也怨不得陳氏不信段青恩能考上,畢竟他的年齡太小了。

不光是村子裏的人不敢相信,就連縣裏的一些人都驚到了。

段家門前多出了好多人來看,有穿著好的,也有穿著一般的,都是來看熱鬧的。

畢竟許多人一輩子都考不上一個童生,但段青恩區區七歲一個小童居然能考上,這是神童啊。

不少家裏有孩子的人家都帶著自己的孩子和禮趕來,就是為了讓自家孩子能摸摸段青恩,親近一下,蹭蹭這個喜。

甚至還有一些懷孕的小媳婦也來了,就是專門為了能讓段青恩這個神童帶帶自己肚子裏的孩子。

段青恩倒是好脾氣,誰來提了要求他都應一下。

不過雖然他長得可愛,倒是沒人像是對待段家其他幾個孩子一樣去捏捏臉,畢竟他也是一個童生,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而也有這麽一些人,看中了段青恩的神童名聲,盤算著趁著他年紀還小定在自己家裏。

今兒來一家富戶,明兒來一家員外,還是讀書人沒來。

依舊是那句話,讀書人都要臉,就算是再怎麽對這個七歲就能考上童生的孩子好奇,他們也不好意思跟別人一樣專門跑過來看看這神童長得什麽模樣。

段爺爺一如既往地有原則,差不多的人家帶著一些雞蛋過來,說是想蹭蹭喜氣,只要不妨礙到自己的孫子他都應下了,而一些直接送金子送銀子,要不然就是玉佩這種比較昂貴東西的,他都給推了。

你說人家送禮總不可能就是為了看個稀奇,人家現在送禮,那是為了以後能夠讓還回來。

青恩現在還是個童生,家裏條件也不是多麽好,若是有人現在送錢來,對於他們家來說那也是能夠改善環境的。

可改善了環境,就相當於是承了人家的情,以後他乖乖孫子還會往上考,考什麽秀才,舉人,進士,說不定也會做個官,到時候人家上了門,說是當初你童生的時候我們給送過禮的,現在我家遇上難事了求著幫忙辦,你辦還是不辦?

辦了吧,萬一這件事影響到自個怎麽辦。

不辦吧,這家人若是事情沒給辦成,心裏不痛快,對著外面說上兩句,段青恩這名聲就直接被說成是忘恩負義了。

要是之前段爺爺或許還不懂,但在每天念書認字後,他就明白對於讀書人來說名聲是多麽重要了。

所以,就算是那些金銀財物對於他們來說有多麽想要,段爺爺也還是撐住了,只說無功不受祿,段青恩一個小孩子,哪裏能受的了那麽大的禮,讓那些人將這些禮收回去。

或者要是實在是想要送的話,就送一點雞蛋,青恩他之所以這麽聰慧,就是因為家裏夥食總是給最好的,時不時的也給雞蛋吃。

段家這副做派,村裏人還不明白,一些比較大戶的人家卻都有些感嘆。

如縣裏一位姓馬的教書先生,就是林先生的同年,兩人是一個地界的,又都是考上了秀才之後再沒有任何進步,所以關系也一直都保持的還不錯。

這位馬先生比林先生要幸運的一點就在於,他比林先生更加早的看清了自己考不上,於是早早地就回到了縣裏開了私塾,這麽多年下來,他是名聲也有了,錢財也有了,一切都很完美。

跟林先生一樣,馬先生也是對自己只中了一個秀才這件事耿耿於懷,卯足了勁的在私塾裏面下功夫,碰上有天分的學生就跟撿了寶貝一樣恨不得傾囊相授。

本來之前林先生寫信讓他關照自己的弟子,他還覺得一個七歲的小孩怎麽這麽早就來考試了,不過雖然心裏覺得這小孩估計考不上什麽名堂,但也認認真真的給安排了,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子,也就沒有幫著看看功課,只安排了住處。

結果名單一下來,他就驚了。

被林先生稱之為最有天分的這個七歲學生,居然真的考上了。

他一邊覺得後悔,應該好好問問那小童功課,一邊又感嘆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沒有見過的事就代表不存在。

等到感嘆完了,他包了禮就叫下人送去了。

送去之後,正在屋子裏跟自家夫人說著:“聽說這孩子家中是農戶,我那時候也沒多做關註,不知曉心性如何,可別是個傷仲永。”

他夫人覺得好笑:“相公何必如此操心,這孩子又不是你的學生,就算是要操心,也該是他先生來才對。”

“誒,你不明白。”

馬先生搖頭嘆氣:“我們這裏到底還是太窮了,稍微有點錢的人家對著自家的孩子又溺愛無比,勤奮上進的孩子偏偏家中都不如何,往往認字算數學好了之後就會去做賬房,幾十年都未曾再出秀才了。”

當初他和林先生那時也是碰上了好先生,不收他們的錢,自掏腰包供他們念書,兩人又都是窮人家出來的,知道不努力一輩子不能出頭的道理,這才發了狠的努力。

只是到底天資有限,再怎麽努力,也只能終在一個秀才上。

但也就是這個秀才名號,才讓兩人成功鯉魚躍龍門,從農戶變成了現在這樣受人尊敬又不缺錢財的先生。

只是他們心底都有著不甘,一大把年紀了當然是不會再去考試了,難免將希望都寄托在了底下的學生身上。

想著想著,馬先生又興奮了起來;

“這孩子若是穩得住,就憑著他的天資,未來至少一個舉人。”

“誒,可惜啊,這孩子不是我的學生。”

雖然不是他的學生,但他一點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學識都教給段青恩。

他們縣裏讀書人實在是太少了,荒蕪多年啊。

馬夫人聽著自己丈夫在那感嘆又感嘆,實在是繡花不下去了,心裏也起了點心思,“你方才說這孩子七歲,與我們家女兒年齡相仿啊,你看,這孩子七歲就能夠考上童生,日後必定最少也是個秀才,若是能與我們家結了親……”

“不可不可。”

馬先生搖頭:“那孩子來時我問過,他已有未婚妻了,還是從小被長輩養在身邊的。”

雖然馬先生說的含糊,馬夫人一聽也大致明白是童養媳了。

她還是不肯放棄,念叨著:“七歲大點孩子懂什麽,還不都是家裏安排,說不定只是大人們之前互相隨口一說的,他才七歲就是個童生,家中未必就沒有別的想法。”

一個農戶家的孩子娶不起媳婦養個女孩以後當做童養媳是正常的,可又誰見過讀書人養個童養媳的。

只要是個秀才,就不缺媳婦嫁進來,哪裏還需要童養媳。

馬先生雖然覺得自家夫人說的有道理,但卻又覺得,若是這孩子家裏一發跡就把之前定好的婚事給抹了,他能理解,卻不能茍同。

段家那邊,差不多也是在鬧這回事。

起因是一個縣裏有名的富戶老爺親自帶著禮來了段家,寒暄幾句,送上禮,跟段青恩說了兩句話,又誇了誇這孩子一看就聰明,日後前程必定大好之類的片湯話,就開始問段爺爺有沒有婚配了。

段爺爺說了家裏訂下了未婚妻,富戶也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又說孩子太小,這麽小也看不出什麽,倒是他們家的女兒,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十分不錯,從小被嬌養著,最崇拜讀書人等等等等。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讓段青恩做他們的上門女婿了。

榜下捉婿可從來都不是空談,這年頭成親不光是為女兒找個好夫家,也是為自家找個好親家,畢竟都是親戚,誰家要是有個什麽事,一個給力的親家能幫上多少忙啊。

段青恩這個潛力股就這麽被盯上了。

富戶在那坐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誠意滿滿的說了一大通的話。

雖然他面上只是在閑聊,但暗示的內容誰都聽得懂。

比起一個無父無母全都依靠著段家的媳婦,自然還是有錢能幫扶段青恩的媳婦要好。

段青恩剛開始還聽著,等見到段爺爺臉上的神情也若有所思起來後,他索性起身,給富戶行了禮,

“多謝您為小子籌謀,只是書上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已定下了未婚妻,就沒有要更改的道理。”

之前富戶雖然是沖著他來的,但心裏也覺得一個七歲的小童就算是讀書厲害恐怕其他方面也都是要全靠著大人的,因此一直的側重點都是段爺爺。

沒想到最後,段青恩竟然主動跳出來跟他說話了。

而且在段青恩說完之後,之前還瞧著有點心動的段爺爺竟然立刻又穩定住了立場。

“青恩這孩子說得對,當初都說好了以後要成婚的,若是不守信,也不好說得過去。”

富戶過來是打算找個女婿回去,就算是找不到也沒想著發火。

他又不傻,七歲的童生啊,不能進一步打好關系,蹭個不遠不近的好關系也好啊。

見段爺爺和段青恩都說話了,他直接臉一抹,滿臉的笑,“也是我這見著和孩子投緣,這才說了這麽多的話,誒呀真是羨慕您家,孩子這麽小就定下來了。”

段青恩又陪了一會,見著段奶奶在叫自己,這才行禮告退。

出去又陪著幾個大娘,站在那看著她們誇了半天,才得以脫身。

整個段家情緒十分的激動,誰也沒覺得累,忙裏忙外的招待客人。

尤其是段大伯娘,看她笑的,比段父段母這段青恩的親爹媽還要高興,走起路的樣子都快跳出來了。

人來了,她第一個堆著笑臉迎上去。

陳氏也來了。

是被她相公硬是拖著來的。

說是哪有親戚考上童生,自家不過去道喜,實在是說不過去。

陳氏之前還放下了狠話,哪裏願意回來服軟。

可沒用啊,她在家裏的地位可不像是段奶奶那樣,看她對段大伯娘這個親生女兒的態度就該知道,她家裏有多麽的重男輕女。

如陳氏這個親娘,對著自己的兒子們還要好聲好氣的說話,也就只能對著女兒們撒撒氣,發發威風了。

現在讓她對著女兒低頭她自然是不樂意的,可她相公要來,她也就只能鐵青著一張臉跟著來。

段大伯娘正是因為看見親娘過來了才這麽高興。

她簡直就是笑容如花的跟爹娘打了招呼,態度別提多好了。

可惜笑的再怎麽好看,說話再怎麽好聽,她也沒再像是以前那樣,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都緊著自家爹娘,反正招呼打完了她是走了。

陳氏僵著臉坐在那,聽著同桌的人羨慕的跟她說著話:“你可真是好命,女兒瞧著就孝順,她侄子考上童生她能高興成這樣,可見關系是很不錯的,日後若是你家有個什麽,定然好幫襯。”

陳氏依舊僵著臉不說話。

是,段大伯娘是和她侄兒不錯,瞧那護著的樣。

可就在前不久,她才和娘家撕破了臉皮。

那是孝順的笑嗎?

那是笑裏藏刀!

她現在別提多後悔了,恨不得使勁的用著手掐自己大腿。

你說她怎麽就不晚點去段家占便宜呢!!

她怎麽就是沒有頂住這個脾氣,對著女兒發了火呢!!

怎麽就是又一個沒忍住,單方面的跟段家撕破臉皮,發誓說不來往了呢!!

現在好了,段青恩考上童生了,這要是之前,女兒肯定是想法設法的讓娘家靠上去。

結果現在,就憑著方才段大伯娘笑的那個樣子,她別說是幫襯,不看笑話就不錯了。

後悔啊!!!

心裏恨啊!!!

可什麽都完了,女兒不幫忙,他們家又不敢得罪出了一個童生的段家,只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段家起來又不敢湊上去了。

陳氏在這邊後悔著,那邊的段青恩環顧一圈,卻發現李寶君不見了。

他也沒慌,李寶君雖然年紀小,但十分懂事,這樣全家都忙亂的情況下她就算是不在席面上肯定也會在某處做事。

在找過廚房,柴火房之後,段青恩在放菜的地窖裏面找到了他。

他們村子在北方,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會挖個地窖,好用來儲存蔬菜,平時裏面放著一個木梯子,用來上上下下的爬。

段青恩站在地窖口往下一看,果然瞧見李寶君正在裏面搬菜。

今天段家來的人有點多,估計是段奶奶讓她把這些菜弄上去。

她人雖然力氣小,但之前段青恩閑下來了和她一起用繩子做了個吊索,吊索上掛著一個菜籃子,只要把菜放進去,人再上去,就能比較不那麽費力的把籃子裏的菜弄上去。

李寶君現在就正在把撿出來的菜放進籃子裏。

不過她是一邊小聲抽泣,一邊搬的。

雖然段青恩只能看見她低著的頭上的兩個小揪揪,但那啜泣聲,和小姑娘時不時擡起胳膊擦眼淚的樣子也十分顯眼了。

他記憶裏,李寶君是沒有哭過的。

餓肚子,受凍,或者是幹活太累了,她都沒哭過,每天都高高興興又認認真真的生活著,好像能呼吸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大最快活的事。

現在看來,她不是沒哭過,只是每次都躲起來而已。

比如這個地窖,除了平時過來儲存菜或者感覺菜儲存的差不多了要拿出去賣,平時這裏都沒什麽人,李寶君躲在這裏哭一會也不會有人發現。

眼見著那菜籃子裏菜滿了,小姑娘又抹了一把眼淚要爬梯子了,段青恩直接拉著繩索,把那一籃子的菜給拉了上來。

李寶君一楞,傻呆呆的擡起小臉望向地窖口的他,聲音還有點哽咽,軟糯乖乖的下意識喊了一聲:“相公。”

喊完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哭,連忙趕緊把胳膊湊到了臉上,用力的用衣服擦著眼淚。

段青恩這次沒有體貼的不戳破她,而是一邊將菜籃子離的菜拿出來,又將菜籃子放下去,一邊問:“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

李寶君搖搖頭,白嫩的臉上因為大力擦拭而有點泛紅,她吸了吸鼻子,不吱聲的蹲下身繼續幹活。

對於她來說,幹活總要比不幹活讓她自在。

“沒人欺負你你哭什麽。”段青恩語氣十分嚴肅;“如今你可是童生娘子了,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去跟那人說去。”

一聽童生娘子這四個字,李寶君剛剛還拼命克制的眼淚一下子撐不住了,嘩啦啦的流了滿臉。

“唔……我、我就是一個野、吸!野丫頭,我配不上相公,吸!”

小孩子哭的厲害了說話都是說不利索的,段青恩費了半天的勁,耐心等了好一會,才聽著李寶君一抽一抽的說完了。

他艱難的從上往下,看著正一邊哭,一邊手上還不停歇幹活的李寶君。

小姑娘臉上有委屈,但不多,更多的還是恐懼與害怕。

段青恩在心裏尋思了不到兩秒就猜出來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麽了?”

李寶君哭的抽抽,搖頭。

他就嚇唬她:“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逮住一個人就問一個人,總能問到的。”

這小姑娘就算是再怎麽懂事那也只是個孩子,聽了段青恩的話一下子就當真了,連忙搖頭:“別、吸!別問!”

“那你告訴我,告訴我了我就不問了。”

李寶君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最後還是抽抽噎噎的說了實話:

“我去上菜的時候,一個不認識的人說的,說我、是野孩子,配不上相公,爺爺奶奶肯定、吸!肯定是不會讓我繼續當相公媳婦的。”

她說這些的時候還好,一說到後面,眼淚就更多了:“她還說,相公以後要找個有錢人家的小姐,比我這個野丫頭好多了,家裏、家裏也能幫著相公。”

說完了,小姑娘又一邊抽泣一邊去抹眼淚。

她自從到了段家,就從來沒提過要求,家裏人要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肚子餓了也從來不會主動說想吃東西,早上剛起來困也不會像是段青恩的三個堂弟一樣撒嬌問能不能多睡一會,每次都是默默地聽話做事。

但是這一次,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李寶君從被帶回段家就知道自己是段青恩的未來媳婦,她是因為段青恩才能留在段家的,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段青恩的未來媳婦了,那她還能是誰,她以後要怎麽辦。

小姑娘努力的抑制著自己的抽泣聲,擡起頭,看向上方的段青恩,稚嫩聲音裏滿是恐懼:“相公,你真的要娶別人嗎?”

“不會。”

段青恩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就給了她一個準確答案。

“你是我的童養媳,要跟我一塊長大的,我肯定只娶你一個。”

李寶君這才猛地松了一口氣,只是明明放心了,眼淚卻掉的更加兇了。

段青恩索性直接從梯子那爬了下去,到了李寶君跟前,從懷裏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

雖然這眼淚越擦越多吧,但好歹也算是擦了。

他小聲哄著:“我從小就知道你是我媳婦,你不是也叫我相公嗎?全村人都知道,以後我們兩個長大了是要成親的,一個陌生人,說不定都不是我們村裏的,她說的話不能信,知道嗎?”

“嗯、嗯!”

小姑娘啜泣著重重點頭,帶著哭音的聲音裏滿是信任:“我不信她,我信相公。”

“信我就對了。”

段青恩手上擦眼淚的動作不停,嘴上也難得念念叨叨的:“你要是怕配不上我,就多看書,多認字,多跟我學一些算數,現在我們還小,很多事都是爺奶爹娘來操心,等到以後我們長大了,成親了,肯定是要分出來住的,到時候這些就都要你這個當家主母來照管著。”

李寶君聽著他的話都忘了哭,還沾著眼淚的長長眼睫好奇的翹起:“分出來住?”

她來了村子裏之後,還從來沒見過誰家成了親要分開住的。

“是啊。”

段青恩給她算著:“我現在是童生,之後還要考秀才,秀才考完了就是舉人,舉人之後是進士,如果考上進士就要選官,不管是做京官還是外放,都不可能是在我們縣裏,朝廷有規定的,官員不得在自己的出生地做官。”

見小姑娘徹底不哭了,睜著被淚水打濕的大眼睛乖乖聽自己說話,段青恩繼續道:“我肯定是要繼續考下去的,三年一考,三年之後我考秀才,再三年考舉人,再三年考進士,到時候金榜題名,我們也十六了,正好成親,成了親,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外放,你肯定是要跟著我的,爺奶年紀大了,不可能跟著我們一起走,爹娘更是爺奶還在,他們不會走的,可不就是我們兩個單獨出來住了嗎?”

他這話要是讓懂點讀書知識的人聽了肯定是要笑話的。

雖然都知道三年一考,可誰能保證自己就能這麽順順當當一路考下去,就算是學識夠了,這麽一路上還不能出點別的什麽事。

反正肯定很難。

本朝的規定一直都是三年又三年,這種規定也是為了照顧那些離著京城遠的學生,畢竟這個年頭,趕路都可能走上大半年,回去又是大半年,住下吧,物價太高又住不起。

一路上山高水險,說不定遇到什麽麻煩事。

反正除了京城本地學生,科考不光是個看學識的,還是力氣活,身體差點還沒考呢就先死在路上了。

反正就是意外大大的多,不可能真的像是段青恩說的這樣一路風順。

偏偏李寶君信了。

她對段青恩一向是崇拜的,就算是段青恩現在跟她說他們所居住的國家其實是在一顆球上,這顆球上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國家,而天上的月亮能發光其實全靠著月亮折射,她也能乖乖巧巧的聽進去並且全面信任。

段青恩說自己能一路考上去一點意外都沒有,李寶君就堅信他真的能一路考上去一點意外都沒有。

被哄好的小姑娘現在不擔心自己會被拋棄了,她又開始擔心別的了:“可我算數學的不好,我怎麽管得好我們的家。”

“沒事,你還小,慢慢學就行了,這樣吧,這九年裏,我呢,就用心看書考試,好考上進士得個官位,你呢,就也好好看書,學算數,學管家,等到我們成親的時候,我們就都很厲害了。”

段青恩說著,將手帕疊了疊放進懷裏,伸出自己因為年紀小有點胖胖的手,輕柔的擦了擦李寶君眼角的淚。

“我肯定是不會不要你的,君君這麽好看,全村女孩子裏你最漂亮了,等長大了你肯定更好看,我怎麽會這麽傻,不要這麽好看的媳婦呢。”

李寶君被逗笑了。

眼睛還紅著,臉上笑得倒是很開心。

她對自己唯一自信的就是顏值了,畢竟自從她臉色漸漸好起來,村裏的大娘們沒少誇她長得好,還有人跟段奶奶說她眼光好,給自己孫子挑了個這麽好看的童養媳。

段青恩接著哄她:“你以後要每天早早睡覺,多喝水,吃飯的時候也要吃飽,晚上不要看書要白天看,再每天早晨起來的時候用水拍拍臉,這樣你就能一直好看下去了。”

李寶君乖乖點頭,認真的記在了心裏:“相公,這是書上的嗎?”

“對,書上的,書上還寫了,女人若是過度勞累,就會老的快,十六歲看著像是二十六歲一般,君君可要註意了。”

小姑娘被唬住了。

十六歲就對她來說十分遙遠了,更別說是二十六歲,她小手捂著臉,滿臉的憂慮。

最後,沈重的點了頭:“那我以後,不累到自己。”

她得一直漂漂亮亮的下去,才能快點長大,然後漂漂亮亮的嫁給相公。

“好,我也不累著自己,爭取不長成醜相公。”

“相公就算是醜了也是最好的相公。”

把小家夥哄好了,段青恩又跟著她一塊爬梯子上去。

“行了,我去把菜拿過去,你去洗把臉,別讓人看出來你哭過了。”

雖然說李寶君只是個小孩子,但到底這大喜的日子,要是讓人看見她哭過了不好。

李寶君也怕被人看見自己哭了,聽了段青恩的話立刻乖乖的點了頭,捂著臉小步小步的跑遠了。

無論是背影還是腳步,瞧著都是挺歡樂的。

她的確是不用擔心的。

段家到底是段爺爺做主,就算是別人心裏有什麽想頭,只要段爺爺表示這個孫媳婦他不換,李寶君就不會被換下來。

今天段家至少來了五個提起婚事的,只是這些婚事都被段家客客氣氣的推了,馬先生派去送禮的小廝正好趕上其中一件,回去就對著主人家學了。

馬先生樂了:“如此看來,這孩子如此聰慧定然也有家人的影響。”

一個明明十分需要錢財,卻能拒絕誘惑的人家,定然是能長長久久的。

更加羨慕人家的好弟子了怎麽辦。

這樣好的孩子,怎麽就不是他的呢。

他又是感嘆了半響,最後嘆著氣,帶著艷羨寫下了一封誇讚段青恩才學不錯,家裏也十分有底線的信。

寫完信,他又寫,他可以舉薦段青恩來縣學上學,雖說縣學學生比較多,先生不太可能都照管的過來,但縣學的先生到底有舉人,能教給段青恩的肯定是比他們能教的多,若是兄長你也有這個意向的話,我就舉薦了。

寫完信,他又把這封信給了小廝,讓小廝送到段家村去。

馬夫人見著那小廝額頭上還有汗水,也有點心疼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子,不免埋怨相公:“你想舉薦這孩子入學,就之前一道寫了信讓小廝送過去,免得他跑上兩趟,你看看這孩子額頭的汗水。”

這個小廝說是小廝,其實也是從幾歲大被馬先生在災荒時撿回來的,也算是夫妻兩人看著長大的,馬先生也有點心疼他累,索性拿了幾文錢給了他:“今日你也是辛苦了,去買點好吃的補補。”

小廝開心的接過,“不辛苦,我還瞧到了不少熱鬧呢。”

他帶著錢和信出去了,馬先生這才對著夫人道:“之前不去信,那是擔心這孩子被繁花所迷,鄉下地頭的孩子,沒見過多少世面,若是冒冒然就被送去縣學,一是他年紀太小,周圍都是年紀大的學子,怕他穩不住,二是怕他見縣裏日子過得好,養成個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家中又只是普通人家,這孩子不就毀了嗎?”

見夫人點頭,馬先生才繼續說:“而如今,他既發達,卻還依舊認之前的未婚妻,家中長輩又不肯收取財物,只收一些微薄的禮,可見家風。”

“這孩子有這樣的長輩,自身又心志堅定,我也不需擔憂許多,讓他去縣學,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弊端。”

“就你盤算的多。”

馬夫人沒好氣的看了相公一眼,繼續埋頭繡花,繡著繡著,又嘆息一聲:“多好的孩子,可惜與我們女兒無緣。”

“無緣便無緣了,才多大,也不需如此早想著找夫家,倒是我們兒子,只比青恩這孩子大了五歲,卻還沒青恩進退有度,縣學是要住進去的,我可以讓先生安排青恩與我們兒子住在一起,兩人朝夕相處,會成好友的。”

馬夫人不這麽覺得。

“怕是年齡相差太大。”

一個十二歲,一個七歲,相差這麽大,怎麽能成好友。

見她不信,馬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須,也不強求夫人去信。

照他來看,自家兒子還沒有段青恩這個小童懂事,誰嫌棄誰還不一定。

而這邊的段家村子裏,小廝喝了一碗綠豆湯,又吃了一根糖葫蘆,美滋滋的歡快將信送去了林先生家。

林先生正在家中得意。

之前段青恩一考上童生的消息傳來,段家就立刻過來謝他了,他嘴上說著這都是學生自己聰慧,心裏卻不知道有多歡喜。

這可是七歲的童生。

他教出來的!!

不知道其他先生該要多麽羨慕他。

誒呀呀,就算是當初他的老師,也沒有能教出一個七歲的童生啊,他這應當也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吧。

馬先生的信送過來之後,他先是持續得意,接著對馬先生誇了自己學生的話表示讚同,隨後繼續得意,之後在看到縣學部分後,又點頭微笑。

沒錯,是該去縣學。

多認識一些同窗,多擴展一些見識人脈。

而且書籍還是太貴了,他這裏的書已然被段青恩看完了,等到去了縣學,有的是書讓段青恩看。

至於自己教出來的童生去了縣學會不會變成別人的學生這種事,林先生完全不覺得有什麽。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就算後面的學生再怎麽強,也改變不了他是段青恩的第一任先生。

和其他一些對自己弟子去跟其他先生學表示不滿的人不同,林先生的腦回路有點反套路。

他是這麽想的,段青恩去縣學,就好比是他栽種了一顆小樹苗。

之後小樹苗被別人澆水施肥捉蟲,花費精力把小樹苗培養成大樹結果了,人家說起,誒呀,這棵樹的果子真好吃,別人就回上一句,是啊,林先生也有份種樹,還是一開始種的呢。

林先生點頭微笑撫胡須。

誒呀呀。

真是想想就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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